童话风。

随便摸好的一条鱼，无逻辑，可能有bug。

*

翻腾的蒸气将咖啡壶盖顶起，一下一下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向阳处的桌子铺上一层金色，王俊凯摊开邮差丢在台阶上卷成筒的报纸，时不时百无聊赖地扫上两眼，没有看到什么新闻，今天不过是普通的日常中平和的一天。

直到他听到一声突兀的，来自自家花园的轰响。

一辆鸣着汽笛的小火车首先撞进他的视野。

那是一辆外形奇特的小火车。车的前头顶着一张微妙的、皱巴巴的大脸，瞪着眼咧开嘴，底下轮子绞起院子里原本长势极好的香橙花，绿油油的一片挂在了上面。

王俊凯还没来得及心疼他精心打理的院子，就看见从火车车厢里滚下来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踩上苔藓，他的脚底异常的滑，差一点就要扑倒在王俊凯的跟前。

王俊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开一步。

“你，你好！”终于站定在他面前的不速之客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仰起脸，局促地伸出了右手。

王俊凯没有马上回握，他眯起眼打量眼前来客柔顺的黑发，压在带点稚气的脸上过大的老式眼镜，灰扑扑的披风，还有提在手里的大大的破旧皮箱。

“……你好？”王源试探地又打了声招呼，见对方还是板着一张脸不作出什么反应，伸出的手便尴尬地收回来捏着后脑勺的软发。

“我是……”王源再鼓起勇气开口，却刚好被冷面的男人用陈述句截住话头。

“你弄坏了我的花园。”

“啊？啊，我很抱歉！”王源反应过来，忙不迭地鞠了个躬，认错的态度极其良好。

而倒霉的屋主只深深看了他一眼，摆摆手，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花心思去思考为什么会有人开着这样的火车来到这里，就去动手收拾这莫名其妙的家伙捣搞出来的烂摊子。

用篱笆划出来的花田秃了一片，花架也散了，火车轮子带出翻起泥土的轧痕，码在一边的陶盆有一半变成碎片。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王俊凯拍掉手上的土，一回头，却瞥见那人仍像根木桩子似的立在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我叫王源，是一个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旅行者。”王源像是憋久了突然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空当，语速越发的轻快起来，“很抱歉把你的花园弄成这样，可是我的小火车在途中坏了掉到这里，如果不修好它的话我也走不了……”

他微低着头，抿着唇，两只眼睛却向上瞟，站在一边怯生生的，像极了王俊凯以前见过的在他家门口讨榛果的小松鼠。

王俊凯深吸一口气，“那你想怎样？”

“可以让我留下来吗？”王源说完又急匆匆补上两句，“不会很久的，只要等我把火车修好就行了。而且我，我还可以帮忙做很多事的。”

王俊凯有些头痛，太阳穴在突突的跳着。他其实不怎么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

——嗯，也许不止是陌生人。

住在小镇上的邮差老说他非常奇怪——他是唯一一个会和自己频繁打交道的人，而这个打交道并不存在有任何语言交流或以上的意味。

“……一个人待在那么个偏僻的地方，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是出来见见阳光的。”老邮差在喋喋不休，“对，反正就是一个像每个地方都会有的那种孤僻的怪人。”

邮差在成为邮差之前走过很多地方，多少也担得起见多识广这样的形容。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那个在小镇边缘的边缘独居的青年人一定就像他口中形容的那样。

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人类太麻烦了，王俊凯想。

原本板起脸，打定主意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要坚持立场的王俊凯最后还是架不住两道黏在背后、有如实质的目光，手下的动作不过略一迟疑，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就鬼使神差的变成了“……行吧。”

“谢谢你！”几颗瓷白的牙齿露了出来，王源眯起一对眼，送给他一个还带着点拘谨的笑容。

王俊凯不自觉地别开脸。最近的天果然是太热了，他居然差点就被阳光晒伤了眼。

“……嗯。”

剩下的那句“赶紧把你的车修好”到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二十年来生活习惯的改变比王俊凯想象中来得简单。比如他最近开始习惯每天的三餐多准备一个人的分量，又比如以往四分之三个月出一次门的频率现在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乱。王源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隔三差五拉着他跑到小镇上去，不是说要看看这里的风景就是说要去买修理他那小火车的零件。

王俊凯是不知道就这么个花大半天就能走完的小地方哪里有什么值得看的。他想了想，把这归为了旅行者的奇怪癖好。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王俊凯又等了一会儿才把烤好的小甜饼拿出来，换到一边的盘子里，才端到书房去。

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一条，和别的人分享同一个地方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王俊凯象征性地扣了下门，“王源儿。”

听见声音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一堆书里抬起来，王源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啊……我闻到了有什么好吃的。”

“我做了些饼干，吃吗？”

“吃！”

大概是出于惯性，王俊凯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果然是和他的第一印象一样，经常会有一小撮头发不那么温顺的朝天翘起，柔软得扎手。

装在铁盘子里的小甜饼整整齐齐地码成金字塔的形状，王源摘掉那副老气的眼镜，睁着一只眼用手比划了一下，哟，居然还是个等边三角形。

小镇上听说过火车的人有很多，但不是每一个都说得上每块零件应该安在什么地方。

所以王源只能每天就像个小先生似的待在王俊凯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房，趴在摊开了一地、封皮老旧的大部头里，就连在书架顶层蒙了一层灰的《蒸汽时代》、《机械制造》一类书籍都被他翻了个遍，手边随时都放着的白色稿纸画满了一条条式子，各种抽象的示意图，奇怪的符号，有的旁边还打上了一个个的问号。

王俊凯把草稿纸逐张整理好，对着那一个个问号笑出了两颗尖牙，“你是不是……看不懂？”

“我……”王源把饼干咽下去，耸耸肩，嘴角还挂着些碎屑，“我只是没学过这个。”

王俊凯看了看，拿过一支笔在纸上跟着涂涂画画，王源趴在边上好奇地看着，一边捡起几块甜饼塞到王俊凯的嘴里，“这个你也会吗？”

“不怎么会。”王俊凯移开手，露出下面画得丑丑的小人，“我也没学过这个。”

王源嫌弃地撇嘴，“丑死了。”换来对方几声低沉的笑声。

王源收拾出来的书堆里还夹杂着几本宇宙星图，王俊凯拿起一本随口问道，“你对这些感兴趣？”

“啊……其实，其实我是从月亮上来的。”

“从月亮上来？”

“嗯。”

王源说话的时候无意识地拨着桌子边上蔚蓝色的地球仪，“我没有骗你，是真的，”他迅速地抬头偷看了王俊凯一眼，“呃……虽然这么说可能你也不会相信……”

“我信。”

“咦？”王源有些惊讶。

“我信。真的。”仿佛唯恐对方不放心，王俊凯又轻声加了一句。

“哦……哦！”

王源看上去挺高兴的，一双眼睛被笑意压得弯了，王俊凯望向那样的一对眼，觉得自己好像隔着一条星河终于抵达他的灵魂深处。

他确信王源是从月球上来的，只有被群星围绕着的人眼底才能藏下那么多道璀璨的光芒吧。

王俊凯两手交叠在脑后，“那给我讲讲你在月球上的事？”

*

那是一个安静而寒冷的星体。

没有什么别的人。从他有记忆以来，王源就一直是独自生活在这颗广袤的星球上，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从月亮的这一头走到月亮的那一头看数不清的星星，终于在很久以后偶尔会有来自远方的客人路过这里，让他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会动会说话的生物。

王源第一次见到的是一条自称旅行者的绿色小龙。

“什么是旅行者？”王源问。

“旅行者就是到不同的地方去，看不一样的风景。”

“那你们会留在这里吗？”

“不会。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停下来休息而已。”绿色小龙摇摇头，“这里太荒凉了。”

“而且太冷。”一直立在小龙肩上的红色鹦鹉抖了抖翅膀，补充道，“刘志宏会受不了的，我也受不了。”

哦，刘志宏就是那条龙的名字。

王源有点难过，好不容易有两个能够一起说说话的人出现，可是他们又要离开了。

有时候王源坐在他的小屋里，会想起他那些来去匆匆的客人们，他们说着光怪陆离的世界，那里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令人惊异的景色。

“可以的话，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王源突然想起刘志宏临走时说过的话。

月亮上的夜晚总是显得格外的漫长，每当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冷风就会裹着漫天的星星出现，其中最大的那颗，那么亮，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仰起头，就能看见那颗星一直散发出温柔的光芒，伸出手便能将她全部握在掌心里。

“你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好看——当然啦，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王源下了这样的结论。

“所以你就来了？”

“对啊，所以我就来了。”

*

很久以前有一座终年紧闭着城门的城堡，没有人见过有谁能进得去，也没有谁从里面出来过。可是有一天，一辆从天而降的小火车撞开了那扇闭紧的门，在打下私有物标注的地方留下两道深深的泥印子。

*

王源的火车在两个月后修好了。火车头那张总是耷拉着的大脸左右动了动眼珠子，终于是有点活泼的样子。

整理东西花了王源很多时间，不过才两个月，但整个房子好像到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你要走了吗？”

王俊凯靠在门边，看王源从床底下拉出他破旧的皮箱，灰扑扑的披风垂在他的身后，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是啊，你看我的小火车都已经修好了一、二、三……六天了。”

“……哦。”

“你不开心吗？”王源走近了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来笑一个嘛，我会想你的。”

王俊凯没说话，定定地盯着王源直到他讪讪地松开手，然后突然将他拉进怀里，嘴唇刚好贴着他的头发。

“老王？”

从头顶上传来闷闷的声音，“没什么。我也会想你的。”

王源小心地呼出一口气，暖暖的，和现在的拥抱一样。

“那再见了。”

“再见，老王。”

*

院子里香橙花败了又开，墙上的挂钟机械地绕过一圈又一圈，王源开着他的小火车离开了，也许是回去他的星球，又或许是开始下一段的旅程。而留在蓝色星球上的人，日子还是照样的过。

要不是书房里还留着王源夹在书里写过的笔记，王俊凯还以为自己的确是做了一场曾经盘踞了他一个夏天，至今不肯结束的梦。

所以当火车的鸣笛穿透耳膜，在大脑呼啸而过时，王俊凯闭眼听着这像是穿过山川，越过长河，从远方而来的呜鸣，心想这梦境真是真实得可怕。当他意识到着似乎这可能不是梦的时候，他甚至连灯都没有开，就这么光着两只脚跑出了花园。

夜幕之下外形奇特的小火车停在一边，台阶下面站了一个人，柔软的头发，旧旧的蓝色外套，脚边放着塞得满满当当的皮箱子，抬起的眼睛里头洒满星光。

王俊凯把呼吸放轻了些。

那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向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王源，是一个从月亮上来的旅行者，这里是我的最后一站，请问我可以在这里住下一直待到旅程的结束吗？”

*

王源有一叠写满问号的草稿纸。

如果王源对王俊凯的喜欢能让他从月球来到地球，那么王俊凯得有多喜欢王源呢？

“我对你的喜欢啊，能让你回到月球再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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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句是出自绘本《猜猜我有多爱你》中的“我爱你，一直远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回到这里。”